2.八六年春天,因为知识分子农转非,全家从农村来到这个小小的县城
父亲单位没有多余的房子,我们只好租民房住
租住的院落有四间房,房东住两间,我们两间
房子很新,出了厦,父亲很满意
令我惊奇的是院子里居然有一棵枣树
当我摸着枣树皱巴巴的树干感慨万千的时候,房东的女儿琴凑过来,小孩子样跳着脚拍着巴掌说:你也喜欢枣树呀?想不到我遇见知音了!我默默地点头
琴仰着单纯的小脸说,去年翻盖新房时,父亲要把这棵枣树砍掉,是我的眼泪让它留下来的
我们立在一边,不知道做什么
这时,死者的父亲过来了
老人家看上去更老了,一头花发,目光浑浊,皱纹像阡陌,中间有水珠儿在滚动
老人家胡乱地抹了一把,走到儿子身边,掀开缎被
我们过去,灯光映出一张脸,一张还能认出的脸
那是他的脸,没变,除了有点陌生,冰冷,苍白,失血
14、感谢有你,我亲爱的朋友,在曾经的岁月里,我们一起走过飞扬的青春
我就在这林阴树的簇拥中睡着了
醒来时,阳光已走过额头,跑到了足尖上
一本摊开的书里,落下来片淡黄的叶子,送到鼻翼,杂合着夏天的阳光味道,却是明显地淡了
风翻过书本,合上去时,我注意到:是《塞耳彭自然史》,包里是有着好几本书的,在入睡前的那刻,我是随意地抽,还是有意地挑?反正这悄然而落的叶子就夹在这书里了,它静静地压在这样几行字上“塞耳彭村本在山地,草木四覆,当初若料理得勤,野物当很多,便是现在,也还有大量的雉、松鸡和野兔……”,一片中国的黄叶躺在一个叫吉尔伯特·怀特的英格兰人的文字里,竟然是如此的和谐
远山已明显地衰老了,而上一次来时,我还曾使用过黛色远山这样的词语
我常见的那个在山道上锻炼的老人,刚才才从这走过,握他的手,竟然如同一段枯枝,使我不忍想象我们明年的相遇
近来朋友们来电话,总是在午睡,睡意朦胧,愠怒地叫出“喂”后便已悔意连绵,纵有千般慵懒理由,又怎能抵拒一个来自远方的温暖声音?尘世的关爱总是这样的,能在我们不经意间来到已是福祉,何须要求它按部就班抵达?而一些声音却已远去,譬如日日从楼下传来的“米豆腐”的叫卖声,它与我熟悉却陌生,但同样日日以温暖的方式抚摸过我,“那老人走了”,看门人说这话时没有伤感,却有种深深的怀念
这小城其实气候是相当宜人的了,但依然是令人有时难忍热浪,“心静自然凉”,这个城市的夏天,人们谈及天气时最频繁地使用这个句子
静却是不易的,于闹处寻静更是不易,今夏,在电风扇风中的阅读正是我的静处,我记得的是艾美特电扇的风静静地翻过《瓦尔登湖》,读过《昆虫记》,阅过《惶然录》,那些大师的名字:亨利·戴维·梭罗,法布尔,费尔南多·佩索阿,却是一动不动
” 那时,我家住在小镇机关大院尽东头,院墙有一侧小的木门,门外以南紧挨着老人居住的几间草房
一截石墙,半架柴门合而形成一个寂静的院落
天井里,沿墙搭起一溜简陋的棚架,每年,她都要在棚架下种上十几墩扁豆、丝瓜和南瓜
春天,嫩绿的幼苗从土里钻出,不经意间枝蔓已伸展着攀缘上架顶;夏天,各色花朵争相开放
扁豆花淡紫的花瓣宛若敛翅栖息的夹蝶,而南瓜花和丝瓜花犹如一朵朵金色的喇叭,抬眼望去,是一片金霞般的灿烂
那一刻,总有一缕浓浓的乡情从低矮的茅屋柴门里漫溢出来,从阳光下绚丽开放的花瓣里生长出来,绽放在我的心头